想象之光  你是我眼中的那道光(台) / 乘着光的幻想(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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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三十年来首部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印度电影《想象之光》在昨晚获得了本届戛纳的评审团大奖。该片是导演帕拉尔·卡帕迪亚第二部长片作品，并首次入围戛纳主竞赛

在前作《无知之夜》首度入围戛纳便斩获当年的“金摄影机”长片首作奖之后，第二部长片也有所斩获，卡帕迪亚俨然已经成为了印度艺术电影界最受瞩目的明星。n

《想象之光》讲述了三位在医院工作的女护士之间的珍贵友谊，是非常温柔的女性叙事。与宝莱坞的工业制作的饱和色调风格不同，《想象之光》的色调偏冷，配乐也一反印度电影的强歌舞风格，而是使用钢琴与电子音乐。独特的视听风格电影的质感变得更加轻盈淡然。n

今年戛纳电影节，导筒与多家国际媒体圆桌采访了卡帕迪亚。n

帕拉尔·卡帕迪亚（摄影：蓝詹）

采访：蓝詹

撰文：蓝詹n

采访正文：n外媒：故事发生在现代化程度很高的孟买。但印度也很复杂，也有乡村的样子，孟买不是一个你可以感受到那种氛围的地方。你可以谈一下这种差异和选择吗？n

卡帕迪亚：你提出的一个非常好的观点，因为这正是我想要在电影中讨论的一件事。印度有很多矛盾，尤其是像孟买这样的城市，在这里你可以真正看到这些高楼大厦和全球化的发展，但在日常生活、人际关系和家庭中，仍然存在着非常保守和老式的观念，我认为这对许多亚洲国家都是如此。我们作为居住在这里的人正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我也对存在的这种矛盾感兴趣。n

从西方女性主义的角度来看，我们被告知，如果你拥有经济上的自主权，你就会拥有某种程度的自由。但在印度，也许在其他亚洲国家，这并不完全正确，因为无论是关于你个人生活的选择，还是你可以爱或与之相处的人，真正发挥作用的是家庭。因此，尽管有钱，但这种自由在世界各地的不同人群中却是不同的。这是我想在电影中讨论的问题之一，即差异仍然存在，而且夫妻间宗教信仰的差异将给他们的家庭都带来很大的问题。

导筒：我注意到电影中有一些女性身体的直观展示。对于印度电影来说，拍摄如此直观女性身体部位是相当罕见的。亚洲很多国家，包括印度，在这些方面都更为保守。在全球范围内也有这种讨论，拍摄女性裸体会容易剥削女演员。所以我想请您解释一下您拍摄这部分的意图。n

卡帕迪亚：这实际上是我想要这么做的原因之一，因为我觉得你看到她裸体的那个场景是一个非常随意的场景，对我来说绝对没有性感之感，几乎只是一个角度。这就是为什么我想以这种方式来做，使得那个特定的场景与性无关，它与这两个女孩之间的关系有关。而真正的性场景里她没有露点。

n外媒：不过这个问题很有趣，这是第一次在印度电影史上出现女性性高潮吗？n（众人笑）n

卡帕迪亚：不，还有别的。有很多出色的女性电影制作人在拍电影，我不能声称自己是第一个。n

外媒：电影的结尾，所有主角走向海滩，让我想起了阿彼察邦的电影《祝福》，但是你们又很不同，因为是一种不同的逃避男性凝视的方式。对此你能谈一下吗？n

卡帕迪亚：对我来说，结尾更多地涉及女性之间的友谊。我觉得在我的国家，尤其是父权制阻碍了女性之间的友谊，我们因此被置于对立面，这完全是没有好的理由，也不是我们的错。所以，在电影中，我希望这两个女性在父权制消失后能更加接受彼此，这就是结尾所带来的一丝希望。

外媒：这是你第一次参加主竞赛，你创造了历史，因为在印度电影史上，被选入主竞赛的电影中从未有过女性导演的作品。我想知道谁对你作为电影制作人产生了影响？n

卡帕迪亚：李维克·伽塔克（Ritwik Ghatak）。我在印度电影电视学院学习，这是我们的国家电影学校。我们学习了很多李维克·伽塔克的电影。他的《金线》是我最喜欢的电影之一，其中Sita和Abhiram之间的关系是电影的主要核心，它是一个爱情故事，但它也涵盖了许多其他政治背景。这就是为什么我是伽塔克的铁杆粉丝，我认为他能够用自己清晰的电影语言直截了当地谈论事物，我非常喜欢。所以他是我受到的一个重要影响。n

外媒：电影中没有任何政治因素。印度其实有有很多腐败问题，我看过几部关于此的纪录片。但你没有涉及政治，你是否有意选择不在电影中不探讨政体元素？n

卡帕迪亚：这部电影其实非常具有政治色彩。政治本身对我来说不重要，政治不仅仅是关于执政的政党，而且还涉及我们之间的关系、社会文化背景以及个人所来自的环境，以及日常生活中存在的问题。n

外媒：说到印度电影，人们会想到价值观。但这部电影展示了印度电影的新风格，我认为它证明了印度电影在多样性方面的价值。你认为印度电影的多样性体现在哪里？n

卡帕迪亚：印度有宝莱坞，这是最多样化的部分。我们也有不同的邦，每个邦都像一个小国家，因为它有自己的语言和自己的电影工业。所以有泰米尔电影工业，马拉雅拉姆电影工业，西孟加拉邦的电影工业。所有的电影都是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制作的，它们有非常特定的地区话语和地区电影语言。所以你总会在泰米尔电影或其他电影中看到某些特点。那么，我们在这些地区有非常非常优秀的导演。但我认为在印度电影工业中，这些邦都相当独立，所以它确实非常多样化。现在我们也有很多制作纪录片的非常优秀的导演，去年去奥斯卡的印度电影《生生相息》就是一个例子，有很多项目正在进行。

《生生相息》海报

今年戛纳电影基石单元一等奖获奖短片也是来自印度导演：吉达南达·奈克的《向日葵是第一批知道的》

外媒：关于题目，这来自电影中的一句台词，一个男人在黑暗中说：“你试着想象光明，你就可以看到。”这就像一种希望的形式？n

卡帕迪亚：是的，完全正确。有时候当你陷入某种情境中，或者你并没有真正看到其他可能性时。这就是标题的含义。n

n外媒：你的女演员们真的很出色。找到她们并与她们合作的过程如何？n

卡帕迪亚：她们确实非常有趣。她们的作品在艺术电影圈中很有名，所以我已经了解过她们的作品。扮演Prahba的Kani Kusruti，她之前出演过另一部电影，名为《女孩终究是女孩》，我记得今年它赢得了圣丹斯电影节的观众奖。Divya Prahba的一些作品也去过国际电影节，她曾出演过一部参加洛迦诺电影节竞赛的电影。扮演Parvaty的查亚·卡达姆，她今年还有另一部电影入选了戛纳电影节，在双周单元。（作者注：《午夜姐妹》）n

《女孩终究是女孩》海报

n所以我看过她们的作品。最开始我希望她们愿意给我时间，因为我不会说电影中所有的语言，所以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排练，我需要理解我在做什么，要内化这些东西。所以她们给了我很多时间，我们在拍摄前工作了一个月，每一个场景都进行了排练，她们会告诉我这是垃圾，不能这样继续下去，然后我们就会改变一些东西，像在进行一场戏剧表演。最后我们就准备好拍摄了。n

外媒：这部电影是关于三位女性的肖像，一个单身，一个已婚，一个寡妇。你是不是想要展示一个女人的不同生活阶段？n

卡帕迪亚：完全是这样，这正是我想要的。而且你在一开始看到的病患，一个很老的女人，她在谈论她丈夫的鬼魂来看她，即使在他去世后，他还是很烦人。而在最后跳舞的那个人也代表了年轻一代。所以这就是我想在电影中展现的光谱，就是一代人想象中的生活与下一代的生活，特别是在印度的女性状况。因为描绘的是一个女性，但特别是印度女性。虽然亚洲女性都是如此，你可以纠正我，但是我觉得这非常印度。n

外媒：这部电影的原声带太棒了，尤其是背景音，很温柔的钢琴，非常动人。n

卡帕迪亚：这是一位埃塞俄比亚音乐家的作品，她曾经是一位修女，自己创作音乐。她去年去世了，绝对是个天才。我在剪辑电影时发现了她的音乐，因为它给我们一种愉悦的感觉。n

导筒：我想补充一下这个问题，因为我注意到配乐更像是西方风格音乐，而不是像我预期的那样有更多印度或东方音乐。你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选择这样做吗？n

卡帕迪亚：我想选择我能够产生共鸣的音乐，而这些曲目正是我喜爱的。这就是原因。n

外媒：你为什么认为展示这些故事很重要，因为它们是小人物的小故事，为什么对我们很重要？n

卡帕迪亚：我认为这只是我的性格使然，我会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做出回应。这就是我制作电影的方式。我之前的电影是关于我在电影学校的生活，以及在那里经历了许多全国性罢工，所以我并不是在计算什么我要做的事情，而更多地是对我周围世界的反应，并且从中进行创作。我认为作为艺术家，我们总是在回应我们周围的世界，并对我们自己的反应做出反应。

外媒：我们现在在戛纳，在欧洲，在这里的电影工业也可能非常以欧洲为中心，所以作为一名印度导演或亚洲导演，你觉得我们欧洲有什么非常陈词滥调的东西？这可能是一个你不想回答的问题。n

卡帕迪亚：关于印度电影工业还是关于印度？我经常听到人们说这行对女性来说很困难。确实如此，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是，我是说，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在西方定义印度社会的一个标志。我是说，这绝对是我们需要努力解决的问题，我不否认这个。n

但是，因为很多人问我，做为女性电影制作人是什么感觉。我想告诉他们的是，在这其中还有很多其他的交叉性，我自身也带有很多其他种类的特权，这使我比男性处于更加优越的位置，比如因为不同种姓或宗教。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的性别并不是我被误解或被忽视的首要原因，这其中有很多复杂性。在印度，有很多复杂性和身份认同，我认为西方的人们并不总是理解。n

外媒：你认为成为电影人的主要障碍是什么？n

卡帕迪亚：我认为对导演来说现在要容易一些。我看到很多女导演在拍电影，因为她们可以做到。随着摄像机的普及，这变得更加容易。你会看到Rima Das这样的导演，她来自阿萨姆邦，她自己拍摄电影，剪辑电影，她让阿萨姆邦的家人在剧组里做所有的事情，比如她的表弟是传声员，这真的很棒。她拍的电影很棒，全都能去电影节。因为她所能做到的一切，她成为了我非常敬仰的人。所以我认为对导演来说，现在是比较容易的。n

但对于其他技术人员，比如摄影师、声音部门的女性来说，情况仍然非常非常困难，因为人们认为这是一项更加注重体力的工作，所以他们认为女性不能做。所以我希望这种情况能够改变，现在这个状态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状态。n

外媒：你的剧组里有很多女性吗？n

卡帕迪亚：我们有一些女性剧组工作人员，但还不够。

注：文中本片剧照来自戛纳电影节官网

获2024年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的印度电影《想象之光》在上海电影节进行了亚洲首映，成为了这次上影节最受瞩目的新片之一。

千辛万苦，在咸鱼加价五十收到票，沪北电影院，畸角旮旯座位。正是梅雨天气，早上十点半，观众却几乎按时满座。

本片导演帕亚尔·卡帕迪亚1986年出生于孟买，她的母亲是有国际声誉的印度女艺术家纳里尼·马拉尼。她本人则受塔科夫斯基和印度导演李维克·伽塔克影响（自称也受贾樟柯影响），毕业于印度电影电视学院。她申请了两次才进入电影学院，毕业课题是虚构与纪实影像的结合。

严格意义上说，《想象之光》是帕亚尔的第一部剧情长片。她的短片《午后阴云》于2017年首次入围戛纳，纪录长片《无知之夜》提名2021年的戛纳金摄影机奖（最佳首作）。在今年拿到评审团奖后，已成为戛纳嫡系。

如此飞速的成长得益于她混杂虚构与纪实的风格。《想象之光》应该是导演第一次如此大段处理虚构剧情，可能正因此，影片优缺点可以说泾渭分明。

影片前半段，银幕上呈现着季风气侯下暴雨湿热的孟买。对孟买街景的捕捉，尤其是夜景，帕亚尔充满感情。她镜头下的孟买一度逼近斯科塞斯的纽约，或王家卫的香港。不过伴随《无知之夜》式“纪实抒情式”的旁白，可以肯定那些情感充沛的城市风光绝不是符号式的展览。

影片一大亮点是故事文本与议题的结合。导演几乎把印度当下的现实问题全甩至观众面前。

故事围绕孟买一所医院里老中青三代女性展开，以一种辐射式结构，展现了她们共同面临的性别、宗教、种性、阶层难题。影片开场拒绝服药的老妇梦见去世丈夫的噩梦，几乎是对这三个女人，乃至所有印度女性命运的暗示。一种捆绑了无数旧道德的男性噩梦会缠绕她们一生，至死不休：

城市改建，已死的老公留下待拆的旧屋，拆迁工上门恐吓，但因旧时婚姻缺乏纸质证明，她无法对官僚机构自证是屋子的主人；

父母指腹为婚，丈夫婚后远走德国，音信全无，而现实中亦不乏文艺中年追求者，她在道德约束下受尽煎熬；

爱上异教男孩的印度教女孩，趁男孩家长外出欲上门约会，她穿上黑袍掩人耳目，却遭季风暴雨阻拦。

以中年女Prabha为核心人物，我们渐渐得以窥见这个规训式系统的模糊面目。丈夫在婚后润走德国，Prabha“独守空房”，匿名寄来的德国高级电饭锅成为了秩序崩塌的起点。而在结尾，影片通过一段《合法副本》式的替身对话，让主角迈向所谓“觉醒”的最后一步。在海滩上，她终于接纳年轻女孩的异教情人，此为“觉醒”的确认。Prabha对这份无实婚姻的态度转变，及其带来的三观变化，构成了主角弧光。

区别于一类女性电影，《想象之光》并没有直接呈现暴力或愚昧的男性角色。相反，影片中男性也同样面临现实性困难。追求主角的外地男医生学不会孟买方言，无法同病人沟通；前往德国的丈夫借替身之口，讲出外国也不过是血汗工厂；而年轻女孩的异教情人，也忍不住嫉妒女孩工作中会接触太多阳具。

导演态度很清晰，不论性别，在印度现实中都面临着一样的困境，在更大的现实语境中，系统性困境无法逃离，哪怕出走本国，也无济于事。

所谓“想象之光”即是对此种困境的纾解，想象“光”的存在，从而获得改变黑暗的希望。有趣的是，从结尾抢救溺水男人的情节来看，这希望似乎寄于女性。

但是，本片并没有给出更多作者性的惊喜。

帕亚尔·卡帕迪亚已通过一系列早期的纪录短片，以及《无知之夜》，证明了自己是很好的纪实影像作者。在这些作品中，她很好地融合了阿彼察邦、拉夫·迪亚兹等人作品中的现实关怀与塔式诗电影美学，并注入了温润的女性视角。然而，《想象之光》却依然暴露她在处理虚构情节上的不足。

影片后半段，三个女性抵达海边村落之后的情节让人泄气，尤其与前半部分的畅快相比，群演调度稚嫩如学生作业；洞中偷情桥段虽氛围十足，最终还是要借助无力的对白；心肺复苏成功后，围观群众鼓掌的场面也令人莞尔。以上相似的场景和段落，参照《奇美拉》（洞穴）或《温蒂妮》（心肺复苏），留供“想象”的空间是巨大的。

当然，这只是帕亚尔的“第一部”剧情长片，正如她在采访中所说，这是她首次带领庞大的剧组进行创作，团队超过八十人，而《无知之夜》只是小队行动的结果。

随着经验不断积累，帕亚尔·卡帕迪亚必然会为全世界影迷继续呈现宝莱坞外，没有任何矫饰的印度。同样，她的电影观念也让人很难不期待，印度能诞生一位谢尔盖·洛兹尼察式的导演，在残酷现实和荒诞虚构间，找到调和的秘方。

为了弥补去年的遗憾，上海国际电影节今年的“戛纳零时差”单元在影片数量上达到历史之最，一共15部长片，令影迷大饱眼福。其中包括两部主竞赛（《想象之光》、《我的马塞洛》），三部关注（《阿曼德》、《漂流》、《尼基》），五部导演双周（《塑料枪》、《纳米比亚的沙漠》、《猫妖小杏》、《前往未知之地》、《北族人》），首映率再创新高。

作为单元中奖项最高与亮点最多的电影，《想象之光》不仅售罄极快，反响也热烈。作为典型的“慢电影”风格，虽然会显得沉闷，但不少siff观众评价这部电影气质动人，改变了自己对印度电影的固有印象，特别是音乐的使用，十分清新特别，令人难忘。外媒采访中也提到《想象之光》展示了印度电影的新风格。

据悉，导演之前拍摄的作品在印度国内都是小范围放映，《想象之光》作为三十年来第一部参加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印度电影，获奖新闻在全国引起了反响，社交媒体上包括高层政治家在内的许多人都评论了这一胜利的重要意义，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在 X 上表示，印度对卡帕迪亚的“历史性壮举”感到“自豪”。《想象之光》也将在印度进行公映。

目前雅努斯电影与sideshow已拿下电影北美发行权。与此同时，《想象之光》已入围慕尼黑电影节，该电影节被认为是继柏林电影节之后的德国第二大电影节，继续自己的国际电影节征战之旅。——莉莉猫

原文：Łukasz Mańkowski

翻译∶Andy Yan

编辑：莉莉猫

责编：朱学振

策划∶抛开书本编辑部

《想象之光》作为印度女导演帕亚尔·卡帕迪亚（Payal Kapadia）的第二部长片作品，同时也是她本人的首部虚构剧情作品，影片是如此的轻盈而舒适、温柔而坚定，无可置疑是一部精美的影像作品。女性电影人为电影的作者属性赋予了强大而充满潜力的自然质感，一切都是那么珍贵而生动，处理也十分完整与淳朴。卡帕迪亚影像中的城市就像一个刚刚绘好的童话艺术品，它充斥着蓝色底料，让人去想象这个世界，最终颠覆了我们对印度这个国家的刻板印象。

一种可以追溯到香特尔·阿克曼的影像质感充斥着整部影片：用纪实的手法描绘出都市女性的情感与压抑，孤独与惆怅伴随镜头语言流露出来。一如杨德昌，情感最后在高潮和远方一点点涌动。城市的喧嚣与压力让人窒息，乡下的生活则让人向往，遥远的乡间海岸迷人而淳朴。我们活在当下，想象着美丽动人的夜空，更是让影像里的女性和银幕外的观众共同想象着夏日璀璨柔和的灯光！

卡帕迪亚作为编剧和导演在今年戛纳主竞赛带来了她的第二部长片《想象之光》，影片讲述了三位生活在孟买的女性，在电影节尾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最终获得评审团大奖。本篇文章将翻译《视与听》专访《想象之光》导演帕拉尔·卡帕迪亚的采访内容。

译者评：Andy Yan

作为30年来第一位入选参加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印度电影人，您有何感想？

A《想象之光》能入选今年戛纳主竞赛我感到非常惊喜。同时也感到非常荣幸。（译者注：在另一个采访中导演爆料表示，影片一开始曾被选入进一种关注单元，但后来被福茂升级进入主竞赛，导演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飞机舱位等级升级了）这并不是一部制作规模很大的电影。我的上一部电影《无知之夜》是一部纪录片并入选进导演双周单元。（译者注：影片在当年获得了戛纳金眼睛奖）这太疯狂了。今年跟我同时入选进主竞赛的电影导演都是我敬仰的大师——我以前经常在印度的电影学校学习他们的作品。

Q 您在戛纳电影节外国电影制作者的驻地经历对您有何影响？

A 它对我帮助很大，因为它不仅仅是涉及融资，还是会涉及电影制作中不同阶段的各个环节。当你开始创作自己的第一部长片的时候，可能会变得很疯狂，也可能会很孤独。写作实习有导师计划，然后还有一个重点关注电影市场的项目，在那里你可以进行推销你的想法从而完善你的想法。我也住在巴黎，可以与我的法国制片合伙人一起工作。

Q 你是否又受到其他电影导演的启发？

A 我是一个超级影迷。我非常喜爱米格尔·戈麦斯，但很遗憾在戛纳错过了《壮游》的放映，因为我需要做好多的媒体采访。我也很喜欢阿莉切·罗尔瓦赫尔，克莱尔·德尼和阿涅斯·瓦尔达。我以前经常看许多莫利奈·森的电影，他在80年代的时候经常来戛纳参与竞赛单元，我就是十分喜欢他在电影中的导演调度手法。对于《想象之光》来说，我受到了瓦尔达的《五至七时的克莱奥》（1962）影响启发，因为我喜欢让人物角色在城市中穿梭的想法，故事既可以是虚构的，也可以是纪实的。

Q 您如何看待今年戛纳电影节上的其他印度电影？

A 毫无疑问，女性电影人占据主导地位，像桑德亚·萨里的《桑托什》（译者注：入选一种关注单元）又或者卡兰·坎达里的《午夜姐妹》（译者注：入选导演双周单元）。事实上，当我想到要拍摄电影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是一名女性。这些电影代表了反对父权制的变革，我认为变革是唯一的出路。任何进步与变革都是一种改变。但这远远还不够。

人们对印度电影总或许是充满了这样的印象：艳丽的画面，明媚的布光，大量带有民族特色的舞蹈。然而，今年（2024年）的戛纳评审团大奖颁给了时隔三十年再次入围戛纳电影节的印度影片——《想象之光》（All We Imagine as Light,2024），这一具有历史性意义的作者电影，给全世界观众带来了印度电影的全新视野。

《想象之光》剧照

昏暗、狭窄的叙事空间，清冷的布光，通过帕亚尔·卡帕迪亚（Payal Kapadia）导演女性视角的讲述方式，城市中底层女性的生活状态一一被呈现在银幕之上。观众也不再只是想象印度的“孟漂”生活，而是通过有着纪录片拍摄经验的导演眼睛，真切地看到现代印度女性的困境：爱情、婚姻、家园……那些身处大城市的“北漂”、“沪漂”们，在某一时刻或许也会感同身受。

01 三位女性，一个人的一生

影片以女性主义视角讲述了三位不同代际的女性——年轻女孩阿努（Anu）、中年女性普拉巴（Prabha）以及中老年女性帕洛蒂（Parvaty），三位女性，代表着不同代际的都市困境，也隐喻了一个女人的一生。她们在医院相遇，围绕着日常的工作、烦恼的琐事，在大量近景所构成的逼仄生活空间及杂乱的城市街景下，铺展开了一幅关于“孟漂”的都市女性长卷。

影片中的女主角普拉巴是一位中年女性，只身在孟买做着护士的工作，被指定嫁给了陌生人。丈夫结婚后便去往德国的工厂工作，夫妻之间日常的联系只能依靠想象。一天，她收到了丈夫寄来的高档电饭煲，唤起了对丈夫的所有记忆。可是，普拉巴只能在深夜悄悄地拿出电饭煲，拥抱着这样一个冰冷的电器，想象它能够给自己带来一点丈夫的爱意。

年轻护士阿努的性格则和普拉巴截然不同，她敢于撇开世俗的目光，与身为穆斯林的席亚兹相爱，尽管自己是印度教徒。为了顺利和对方秘密约会，阿努穿上穆斯林的布卡罩袍来装扮自己的身份，可这场约会却以孟买的雨季及发大水而宣告失败。

还有一位厨师帕洛蒂，区别于两位护士对于爱的困扰和渴望，她关注的问题则更为迫在眉睫。孟买日益增长的水泥森林，以吞噬底层人的家园为代价，年长的帕洛蒂正是由于居所被征迁，面临着无家可归的困扰。

这三位女性各自分享着彼此的烦恼，展示了女性坚韧的友谊。普拉巴和帕洛蒂一起将石块砸向房地产商的广告牌，她们胜利地相视浅笑，就是她们面对结构性压迫唯一能宣泄的抵抗行为。

在一个假期，她们跟随帕洛蒂来到海边的村庄，这里覆盖着延绵的红土，另一旁则是大海。在这里，她们喝着不知道是否坏了的酒，跳着舞，尽情的享受短暂的闲暇。在回归了热带雨林的原始环境，对爱的感受和理解的本能激发了她们，最终，她们拥抱彼此的友谊。

02 孟买的夜，潮湿的城市

影片前半部分有大量的夜晚场景，点缀满灯光的深蓝色夜晚代表了一种保护之下的迷离与自由，也充满了无尽的幻想和感伤。伴随着这些迷离的光和城市街景，《想象之光》中穿插了多处灵动的钢琴曲，简洁明快的旋律像是有意给枯燥的生活添加一丝趣味。阿努和男友在恋爱时期发短信的呈现方式也十分有意思，打字声、短信提醒声、内容构成的字幕，和即时发生的画面同时出现一个镜头里，被轻盈地剪辑在一起，节奏十分轻快，以混合交响的方式表达了情侣之间的爱意，可以屏蔽孟买城市拥挤混乱的底色，而显露出活力与激情的气质。

人们在大都市里，白天忙于工作，只有暧昧的夜晚供自己短暂地任意支配。就像穆斯林小伙席亚兹说：“晚上是我最喜欢的时候。在老家，这时候得回屋子去，在这里，感觉一天才刚开始。”

在影片前半部分，经常出现的还有雨。大雨是激烈的爱情，也是绵长的思念和纠葛。但在受传统观念、宗教信仰约束的国度中，幻想中的爱情往往会变得隐忍、保守和不可能，影片的冷色调正好将这些暧昧而克制的感情衬托出来。普拉巴就代表了传统思想，她在雨夜里偷偷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对她有好感的医生写的诗，却在实际行动上只能拥抱丈夫送来的电饭煲；而阿努不一样，她在雨中也能和穆斯林男友旁若无人地亲吻，努力冲破无形的桎梏。

潮湿的孟买街道上，不断地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寻找着生活的希望和意义。可是他们常常迷失在这里，只有在夜晚能有空进行片刻的思索，然后继续面对第二天的生活。

03 追逐有光的地方

由影片的冷色调和大量的夜间场景营造的昏暗氛围里，伴随片中人物的光显得迷离而忧伤，天桥的灯光、楼房里的万家灯火、轻轨穿行划过的一道光、烟火……在夜晚，人们追逐有光的地方，在光下约会，彼此就是对方的光。

深夜里普拉巴打着手电筒，光打在本子上，她在读医生朋友送给她的记诗本，医生朋友的出现给普拉巴的日常生活中带来一束光，可医生朋友也是一位外来务工者，就像他写的诗句——“你的光芒，让我在夜里看着感到温暖”——反过来，他也真切地希望普拉巴能给他带去生活的渴望。

影片中人物的转机来自于一趟难得的滨海假期，普拉巴和阿努跟随帕洛蒂来到海边村庄，他们的视野瞬间开阔了起来，这时的镜头里充满了温暖而明快的光线。这一场女性之间的假期聚会，让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下来，真正释放了出所有人的“松弛感”，就连普拉巴，在经历了“海难奇遇”后，也开始接纳年轻男女因信仰而不被允许的爱恋。或许，普拉巴心里的火星终于被慢慢点亮——前不久，海里获救的男人曾对普拉巴说，“在黑暗中，会想象光明，但想象不出，我会想你。”

而在初遇时的那份爱恋过后，阿努和男友来到黑暗的洞穴中，他们打着光相拥着，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就像洞穴里的雕塑，如果永远困在这里就会一直在等待。踌躇片刻，我们看到的是年轻女孩勇敢地追求爱情，两人在黑暗里终于找到了光，并一直追逐着它。

影片的最后一幕，仍旧回到了夜晚的场景。挂着霓虹灯光的海边小摊，就像城市中充满幻觉的光，仿佛在夜晚，我们还能起舞；在村庄，彼此还能相拥；在想象的光里，爱逐渐变得现实而触手可及。

©《想象之光》(All We Imagine as Light, 2024)中国大陆地区独家版权方

作者：长颈鹿